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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高速到茨城縣笠間市的笠間稻荷神社,大概花了一個多小時。

春野櫻跳下車,當重獲腳踏大地的安全感後,頃刻變得神清氣爽,她大大地撐開雙臂伸了個懶腰。

“這麽久了都不習慣代步工具啊你。”跟著下車的紀真說道。

“因為平時也很少坐車嘛。”

笠間市素來有關東小京都之稱,神社佛閣眾多,而正是受此影響,這附近並沒有中心城市裏的那些頂破天際的高樓大廈。

在此地,往日被壓迫的視野會被放逐,行人與車輛稀疏,道路寬綽。

紀真引領櫻與犬山,穿過連接著巨大鳥居與神社拜殿的一條參道,兩側比比皆是昭和風的商鋪,類似於淺草寺的仲見世通。看著這些攤販上的掛牌,其中不乏有名為胡桃饅頭、稻荷壽司、栗子泡芙的招牌食物,或善狐樣貌的陶器、黏土一類等等的紀念品,林林總總的就擠成了這條長街,只不過所有商攤在今日都處於歇業狀態,便顯得安靜、空曠了些。

“因為笠間的日式點心和陶器都很出名嘛,咱們來時的街道邊就有不少稻荷食堂和菓子工房。有家黑糖饅頭做得很好吃,聽說是老字號了,一會兒我讓神使去給你們買點當伴手禮吧。”

紀真不忘補充道:“雖然說是日本的三大稻荷神社之一,但其實就算假日也不會有過分數量的游客。至於朝雲所謂的忙碌吧,只是因為全國範圍內有幾百個稻荷神社,所有的工作聚在一起就是座大山了。”

她說到後面有些無可奈何。

拜殿的朱紅樓廊右側是兩株有著四百多年樹齡的八重藤花,尚未到其的花季,萬縷枝條纏繞在花架上,也只是微微乘著春風抽出了點點嫩綠的新芽。

說這是朝雲與其愛人新婚時所種的信物,沒想到就被當時的百姓視作神降,如今紫藤倒成了茨城縣內指定的天然紀念物。

“紀真小姐!”

才繞過神社中的拜殿,就被三只紅狐神使和一位穿著白衣緋袴的少女迎了上來。

少女用著紅色檀紙束發,半抱禦幣,眼見跟著紀真同行的還有兩位陌生人,趕忙在她們的面前匆匆止步剎車,又神情慌張地鞠躬問候道:“失、失禮了!”

後面追來的三狐跟著站好,開口教育:“歌姬,請不要在神社裏亂跑。”

被喚作歌姬的女生仍低著頭,卻不忘小聲地回嘴:“你們不也跟在我的身後跑來跑去的嗎?”

“那當然是因為常人是看不到我們的啊。”

正低頭默默打量的櫻和犬山:……

紀真:……

扶額的主神嘆了口氣:“你們啊,說這種話之前,先想想看究竟有沒有隱去身形。”

抖抖耳朵,後知後覺有在被來客註視的小三只當場炸毛:“啊!”

毛茸茸愛好者的紀真彎腰擼擼狐頭,爽完即棄地站直後就揮手攆走祂們:“走吧走吧,今天反正也不開放神社,沒事幹就到隔壁禦影神社找你們的狐貍老大玩去。”

“哇,真的嗎!”

“好耶!”

“紀真大人萬歲!”

歡呼間,就瞧見三團化作青光狐火飛走了。

犬山望天感慨:“哈,多像靈異事件。”

而沒有長著翅膀也不會變成狐火飛行的人類歌姬,只能繼續留在原地等待安排,她擡頭可憐巴巴地問:“那我呢,紀真小姐?”

聞言同樣一籌莫展的紀真挑眉,但馬上就憑借多年的教師經驗,擺出老道的架子哄騙說。

“歌姬,你也是馬上要入學高專的預備術師了。正所謂師父領進門,修行在個人,你現在要學會自己鉆研術式和修行,知道嗎?”

“啊……是!”歌姬煞是懵懂地點點頭,與三人再次鞠躬後就一路小跑著離開了。

聽到關鍵詞的櫻:“高專?”

紀真解釋:“聽說我是術師後,從後面的出雲大社跑來當助勤禦神子[1]的孩子,說是想跟著我學如何更好地使用術式。叫庵歌姬,今年就要入學高專了。”

“話說,她應該……是打算進東京都的吧?”有些不確定,紀真的語氣飄忽起來,“可別在我這學了一兩個月,轉頭入學京都府立的高專去了。”

“你不是才就職不到三天嗎?消息傳得這麽快啊。”

“喏,那上頭還有座神社看到沒。”紀真往正殿後的山丘上比劃,示意櫻和犬山看過去。

“裏面的神使巴衛是個有模有樣的大妖怪,這附近其他小神的神使啊、式神啊的都愛去那湊熱鬧,八卦起來沒完沒了,早上發生的事,不到中午就能讓整個笠間市都知道。”

那也許鳴人和九尾來這裏也會很受歡迎吧。

被狐貍包圍的櫻如是想。

紀真在神社中簡直可以說是如魚遇水,得心應手至極。

她本人勉勉強強說是因為禪院家與神道教關系密切,而她少時為了解禦先役術也沒少翻閱古籍,話到最後悄悄地說自己也曾在神社中做過一陣的禦神子。

“但不是信奉宇迦之禦魂神的神社,我在那裏也從未見過什麽神明或神使、妖怪。”

“這就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啦。”犬山幫她總結。

沒有久留,在收到餘下看家的兩只紅狐神使買回的黑糖饅頭和胡桃提燈最中後,犬山和櫻就拎著大包小包的伴手禮,並肩走出了笠間神社。

來送她們的紀真站在車外,透過搖下的車窗說著道別的話。

臨別前,她突然點到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櫻,說道:“對了,小櫻你現在還在養著那只貓咪嗎?”

櫻好陣子沒跟其聊過這個話題,於是反應了兩秒,才徐徐點頭表示還在養。

笑著彎起眼睛,右手握拳同時伸開大拇指和小拇指,做出了打電話的姿勢,搖晃在耳邊說:“靠這個常聯系啦,拜拜!”

便在雲卷雲舒中目送著她們離開。

-

在這個世界上,有很多現象無法用科學或常識來進行解答。

就比如被平安時代的先祖們指出的怨靈吧。

不管是鬼魂,還是妖怪,亦或是災難,都是需要人們進行祭祀膜拜的,然後借由信仰的力量將其安撫,最後轉化為庇佑人們的禦靈的存在。

這些哪裏能有可信的依據進行解釋呢?

當然了,上述出自紫式部所著的《源氏物語》中的禦靈信仰,不過是將其時代下的文明具象化到某個專屬的名詞身上,以此讓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人們更好地去了解那段歷史的文化而已。

這種說辭對年僅十二歲的國中生夏油傑而言,就好比是將二十一世紀的日本,打上當代青少年中最火熱的奧特曼產業的標簽,或者是在周日上午八點準時播放的假面騎士也可以。

都是為後人方便記載。

但和此類不可信怪力亂神的觀點不同的是,夏油傑確切地知道,世界上是真的有存在怨靈的。

他曾經被自稱為咒術師的人搭救過。對方與他講術師所在的意義,即是為了祓除這些常人所不能察覺的存在。

就好比會懲惡揚善的奧特曼與假面騎士,是拯救人類、拯救世界的英雄楷模。或說術師是更偉大的,因為怨靈不會被非術師發現,術師在無怨地保護所有人,因此他們的付出永遠正確。

“孩子,你能看到詛咒,未來也許會覺醒術式,那如果有天你成為了術師,可別忘記我們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護非術師。”

那人如此說,夏油傑便也如此堅信著。

他出生於埼玉縣的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家庭,父母都是普通人,對咒術師的認知堪稱空白,自打擁有了術式後,如何使用、操作也都是靠著自己摸索的,不過因為生活的周邊常會出現詛咒,所以在前往嘗試祓除的途中,他也見到過不少其他的咒術師,偶爾會被指點一二,因此對咒術界的了解也與日俱增。

這天他剛參加完和國小同學們的聚餐,這是由班長組織起的告別國小走向國中的成長與告別會,離三月越發近的日期使著溫度在緩慢提升,而白晝也一同在被拉長。

夏油傑只身走在回家的路上,俞濃的夕陽將護城河的水照得波光粼粼,他穿行過這裏無數次,可唯獨是今天的此刻,他瞇起眼睛,在那火炎般的流水中看到了一個可疑的投影。

順著筆直地向上看,便發現了一個懸在半空中的詛咒。

只不過那咒靈的模樣有些奇怪,就像是仍被保護在卵中尚未發育完全的幼體,帶給他的氣息也非常不好。

但夏油傑管不了那麽多,他得盡自己所能去保護這附近的非術師們。

想著,便快速地朝發散著濃濃惡意的地方奔去。

-

詛咒形成的地方離大宮武道館的位置很近,當夏油傑跑到目的地發現是處在閉館中時,心中長長地舒了口氣,慶幸著如此至少說明存在非術師受傷的概率被降低了。

但須臾間,他感受到了股更大的怨念在無孔不入地向四周發散,舉頭望去,那個詛咒猶如沖破卵殼的害獸,兇殘的矛頭直指於他所站的位置,蠢蠢欲動著,大有將要施行銳進攻擊的跡象。

糟了!

夏油傑暗道聲不妙,迅速移動起身體,往有著阻礙物的地方逃竄躲藏。

而就在這他以為自己已閃躲不及,只怕馬上就要被擊中的危機時刻,沒想到竟會被橫空出現的他人攔腰抱起,天旋地轉中,夏油傑只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失去了引力的蠻橫牽制,正騰躍於天上。

睜眼,入目的是隨風在後翻與騷動的粉色長發,被卷成了綢帶般的扭轉。

這位正將他輕而易舉帶入天際且遠離那個詛咒的少女,眉頭緊蹙皺成了一團,充斥著憤怒與擔憂的雙眼與他撞到了一塊。

是職業咒術師嗎?

好年輕。

隨著產生在腦中的疑問,他被帶到了不遠處的圖書館天臺落腳。

望向已經發生變態的詛咒,少女語氣不耐地喃喃道:“怎麽會出現都能被我看到的詛咒啊。嘖!”她突然咂舌,向自己的左側手臂看去。

夏油傑跟隨著少女的視線一起挪動,這才發現對方大臂處的衣服竟然已被擦破,上面還出現了被詛咒攻擊後所留下的深色傷痕。

……是在救我的時候受的傷吧。

他惴惴不安地開口:“那個——”

話還未出,反被少女不悅地打斷並指責道:“除靈前也要捫心自問下自己的實力到底夠不夠格,這個社會再缺少咒術師,也輪不到讓你一個十幾歲出頭的小孩子去填補這個缺口的。”

她從勾在另一只手肘處的各種禮品袋中,掏出了個時下最新款的夏普手機,撥出號碼後置於耳邊,等待著被接聽的同時,繼續說:“如果你想嘴硬說自己的實力足夠,那我認為你這樣只會盲目送死的家夥並不適合當術師——”

手機倏然被接通了,少女睨了夏油傑一眼,轉頭與對面說:“埼玉市見沼區的大宮武道館上空發現詛咒……是,我能看見。”

少女驚呼起來:“……你說那個就是聚集戴天的咒胎?那如果我判斷的沒錯,祂應該已經在發生變態了……周邊發現個國中生小孩,似乎有咒力,對詛咒也有認知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。那夜蛾你盡快聯系輔助監督和術師來吧,我先帶這個孩子離開這附近,之後聯系。”

粉發碧眼的少女掛下手機後,將其重新丟回了五花八門的禮品袋裏,神色不明地思忖並說:“我叫春野櫻,你的家在這附近嗎?”

夏油傑搖頭,欲要介紹自己的名字,可哪想迎面懟來的又是在一陣眼花繚亂和頭暈目眩,等反應過來時,他就已經被名為春野櫻的少女單手拎起,且再次跳行、穿梭在了鱗次櫛比的高樓間。

春野櫻道:“我的公寓就在北側的街區,你先到我那好了,之後我再聯系朋友送你回家。”

她話落,腳下徒生個踉蹌險些摔倒。

被扼住後頸衣領的夏油傑,驚慌失措道:“春野小姐您沒事吧?!”

“沒事。”

才怪!

已經在動用醫療忍術治愈起傷口的櫻,發現毫無效果,而她本就沒有咒力傍身,對詛咒的抗性根本就是零,現在已經開始在頭暈作嘔、四肢無力了。

萬幸的是離她的公寓足夠近,否則她也不會在與犬山実日子分開後途徑那處,然後發現那麽明目張膽、直楞楞地就出現在半空中的咒胎了。

夏油傑的所見之景在倉促地上下抖動與變化,等他起起伏伏的心臟快躍出胸口時,他就整個人就被啪地一下摔在了地上,屁股險些炸開。

可現下他也無暇來心疼自己了,因為救下他的春野櫻在跌落公寓二層的長廊外並松手開後,就已閉眼直挺挺地向外癱倒下去。

禮品袋也散做了一片。

“春野小姐!”

夏油傑連忙跪起上半身前撲,接住了這位暈過去的少女。

“啪——”

同一時,就位於他左側的防盜門也被從屋內打了開來,而他正努力地拐住疲軟、失去意識的春野櫻,只能不知所措地擡頭望過去。

開門的是位短衣黑發的健碩男子,是光看身型就能赤手空拳打趴十個夏油傑的那種。

男子旋即彎腰將少女摟入懷中,再慢慢、小心地將其抱起。

隨後才陰沈著五官,居高臨下地逼側道:“小子,給我解釋清楚她發生了什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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